丰沛情感 掌握表达：一次用心良苦的策展

梁思成测绘山西大同善化寺普贤阁1933年 中国营造学社纪念馆藏

梁思成《图像中国建筑史》 插图 中国国家图书馆藏

林徽因测绘佛光寺唐代经幢 1937年7月 中国营造学社纪念馆藏

梁思成致彭真信 关于公民英雄纪念碑设计方案的建议（手稿） 清华大学档案馆藏

少年梁思成自拍像 上世纪20年代初 梁思成支属供应

梁思成在纽约与国际著名建筑师们谈论联合国总部大厦方案 中国营造学社纪念馆藏

梁思成在清华大学胜因院12号家中1962年 张水澄摄

◎林洁

展览名称：栋梁——梁思成诞辰一百二十周年文献展

展览韶光：2021年8月10日-10月20日

展览地点：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

不雅观“栋梁——梁思成诞辰一百二十周年文献展”后，如孔子闻韶乐般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在梁师长西席卓越造诣背后，在宝贵的文献背后，感想熏染到策展团队浓郁的情绪，这情绪，不但是对梁师长西席作为清华大学建筑系创始人的回顾，不但是对他学问贡献的钦佩，还有着对他独立人格的敬意，有着对其卓识和诤言被弃的叹惋，有着对一代学人命运之慨……而这情绪，是通过展陈手段悄悄通报出来，以视觉和听觉的办法，陈说着不尽之言。

非常规展柜

该展的展陈设计有很多奥妙心思，首先是建筑措辞的利用。
展厅大约1000平方米，展厅入口正处于一条中轴线上，这里陈设着本次展览最主要的展品，中轴线的两侧是两部分展区。
展区紧张有三种呈现办法，一侧墙上由照片墙组成壁画，另一侧墙则挖成洞窟造型，中间空地上陈设的展柜形似棺椁；其次是墓园氛围的营造，几十个展柜是非、高低不一，和常日展柜高度及靠墙陈设的办法不同，它们都很矮，目测高度不到50厘米，且位于展厅中部，不雅观众不雅观看展品，需在展柜前俯下身子如鞠躬状，而穿行于展柜之间，就像步入墓园瞻仰。
梁师长西席曾为王国维、父亲梁启超、妻子林徽因、弟弟梁思永等设计过墓碑，因此墓园设计可理解为是对梁师长西席的双重致敬；再次是灯光、声场设计的合营，展厅上空的筒灯只打开少许，展柜内文献借助柜内四侧灯管照亮，细看则要打动手电筒，全体展厅的亮度是一种幽暗的灰色调，而近似雨滴落地声的电子音乐循环播放，强化了幽深空灵感；末了是部分文献以线下实物与线上虚拟双重办法呈现，不雅观众扫描展品卡片上的二维码，就可跳转到《建筑史学刊》的微信公众号，方便阅读全文和离场后连续学习。

在存心营造的空间里，所呈现的内容分为五个单元，在中轴线的旁边两侧展开，右侧含两个单元，第一单元“求学与归成”，以梁思成幼年、1915年-1922年于清华求学期间参加歌咏队和军乐队及美术社等社团、1924年-1927年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留学、1928年欧洲蜜月旅行照片，以及大学成绩单、绘图作业、大学论文实物为主；第二单元“书写中国建筑史与破译天书”，全面展示梁师长西席在营造学社开展的事情，包括上世纪30年代对河北、山西等地古建筑调查、抗战期间在李庄的研究事情等。
两个单元在韶光上是递进关系，前者是上世纪20年代，后者为三四十年代。

左侧展区的三个单元分别是“城市方案与文化遗产保护”“建筑设计作品与思想”“建筑教诲”，因此梁思成的社会角色为线索，按文物保护者、建筑师、教诲家区分。
在文保单元里，有30年代的曲阜孔庙修葺方案，也有新中国成立后的“梁陈方案”等。

这三个单元展品密度很高，对付普通不雅观众来说，韶光上的大跨度可能会带来认识上的稠浊，而如果从学术角度不雅观察，也略有一丝遗憾，例如梁师长西席不同阶段的建筑设计作品风格差异很大。
中心美术学院人文学院李军教授认为，梁师长西席早期建筑设计和理论表述可分为两个阶段，1930年以前为古典主义性子，1930年-1932年期间向构造理性主义转型。
而展览以较小尺幅展出的建筑物外不雅观图片，将梁师长西席上世纪30年代至60年代近20个建筑项目密集陈设在一起，亦未造作品分期或风格解析。
不过这大概是由于梁师长西席的建筑作品、著述大都出身于遭到批驳的1955年以前，倘若按年代为序陈设成果，展示空间的比例就失落衡了。

没有人敢去看他的岁月

展览文献以照片、图纸、信件、手稿为主，辅之以录像、模型、空间装置，信息相称密集，尤其宝贵的是测绘图纸、信件、书本文章手稿等原件，带人回到历史现场。

中轴线上只陈设了两件展品，一端是1925年梁启超给正在美国留学的梁思成、林徽因寄赠的北宋古籍《营造法度模范》，扉页上附了一封亲笔信，以其学术素养和敏锐度推举宝书并希望“思成徽因俾永宝之”；另一端是梁思成40年代在四川李庄时的事情照，一束光将照片裁剪成圆形，彷佛一个透光的洞约请人进入，阁下摆放着和照片中同款的事情台，台面上放着一个约20厘米高的花瓶，据讲解员先容，1923年因车祸导致脊椎受伤的梁思成，永劫光伏案时须要把下巴抵在花瓶口上以支撑头部。
这两件展品，一是梁师长西席中国古建筑研究奇迹的原点，二是其造诣的高峰阶段，堪称戏眼。

站在中轴线往右看，视线尽头是巨幅的20多岁梁师长西席自拍照，他面对着一架相机，神色是好奇、思虑；往左看的尽头，也是巨幅照片，那是1947年40多岁的梁师长西席在联合国大厦设计谈论会议上作为顾问发言，旁边两幅照片尺寸相同，一个是喜好拥抱新事物的年轻人，一个是沉稳的名流、斯文的学者。
展览的末了一张图片，尺幅要小得多，那是1962年在家中所摄，他坐于沙发一角，脸上的表情是落寞孤寂的，这是窦忠如著《梁思成传》中所述没有人敢去看他的岁月。
如果将梁师长西席的人生比作一本书，这三张照片，是可视化的目录。

展览的重头部分是他在营造学社的成果，展品极其详尽，有30年代河北、山西古建筑稽核，包括1932年河北蓟县独乐寺不雅观音阁、1933年河北石家庄赵州桥、1935年山西应县木塔等平面和剖面测绘稿，又分作铅笔画的草稿和鸭嘴笔画的正式稿，这些一丝不苟的测绘稿，在他抗战流亡前特意保存在天津租界外国银行地下室，不料惨遭大水浸泡，如今仍可见到明显的水渍痕迹。
测绘稿之外，还有调查报告，论文著述等。

梁思成、林徽因1937年创造的唐代建筑五台山佛光寺东大殿，推翻了当时日本学界认为中国已没有唐代建筑留存的论断。
我今年7月特意去佛光寺朝圣，从五台山景区驱车去佛光寺尚需三个小时，能够想象当年梁思成循着法国伯希和著《敦煌图录》中一幅壁画的线索，如何经历千辛万苦找到佛光寺和创造后的狂喜，不能想象如果没有他们的创造和保护，还能否见到先人留下来的宝贝。

抗战期间，梁思成和营造学社同仁流落到了西南，就地展开西南古建筑稽核；在四川李庄的6年，1943年脱稿《中国建筑史》，1946年脱稿英文著作《图像中国建筑史》，连续刊印《中国营造学社汇刊》，这些手稿、打字稿、刊物都悄悄地躺在展柜里；40年代开始写的《营造法度模范注释》，展示了数页未完成稿。
在最困难的条件下，仍到野外中做第一手稽核，仍撰写和揭橥原创性论文，仍在国际学术界发声，他们的卓越成果，不仅当下的学者难望其项背，而且让不少人汗颜。

梁师长西席城市方案的实践起始于上世纪30年代的“天津特殊市物质培植方案”，30年代还主持或参与了曲阜孔庙、故宫文渊阁、杭州六和塔等古迹的文物保护修缮，这些方案的全本或插图也都展示出来。
1950年起他担当北京市都邑操持委员会副主任，被称为“梁陈方案”的《关于中心公民政府行政中央区位置的建议》，为北京的方案问题写给周恩来总理和时任北京市长聂荣臻、彭真等的信件全文，也能干展出。
《北京城墙存废问题的辩论》《北京——都邑操持的无比精品》手稿在墙上逐页全文展示，从其长长篇幅和修正字迹也能够感想熏染到炽热之心，而结局是城墙拆了、老城拆了……手稿和信件，展示了梁师长西席的造诣和“失落败”。

“一定要向前看”

展览以梁师长西席的奇迹为主线，家庭为辅线。
父亲梁启超的三封家书，寄赠《营造法度模范》的附信勾引和开启了梁思成生平的研究方向。
1928年5月和7月连续两封关于毕业求职的信，要儿子尽快返国赴东北大学创办建筑系，言“东北出息发展之路更大”，而清华是个温顺乡。
展览中也有林徽因1937年给女儿梁再冰的信，细细地给8岁女儿讲父母外出稽核经由，剖析面临的时局，见告女儿如果和日本的仗打起来，我们中国人不要怕，乃至还发挥建筑师的特长，将稽核路线制成手绘舆图。
梁思成1949年9月给女儿的长信更是展现父女好友之情，将自己对新政权和新领导人的期待和赞誉用活泼泼的文笔生动道来。

“栋梁”是一场面向"大众年夜众的学术遍及活动，最主要的不是学术创造，不是梁师长西席平生的完全呈现，而是重点呈现发展和造诣，将困难和痛楚隐蔽在幕后。
大概是策展方对梁思成病重时所言“一定要向前看，不能对祖国失落去信心”的故意呼应。
策展团队像历史学家，广泛搜集证据，像文学家，充满丰沛的情绪，但终极，他们选择了节制而蕴藉的阐述办法，就像展览结尾那张梁师长西席的照片，沉默无言，而我们被带到了历史现场。

图片来源/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