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会宁教书10年麻师长教师新作催人泪下

有一种母爱叫送她去读书

麻珍玉

毕淑敏在《风起时，便是我想你的时候》中，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说，年轻的妈妈得了不治之症，她的女儿还小，刚刚懂一点人间之事。
妈妈想，如果她不在了，女儿想她怎么办？妈妈用末了的力气琢磨这个问题，终于想出了一套说辞。
她抱住小女儿说，有一天，我会走，我会变成风。
只要你看到低垂的彩旗变平了，只要你听到或大或小的风声，只要你看到树枝摇动花朵点头，那都是我在你附近走过，是我来看你了…… 每当读到这样的故事，就想起我的妈妈，想起妈妈那张模糊不清，但又十分令我害怕的脸。
虽然我懵懵懂懂地知道，妈妈溘然“不爱”我，是由于太放心不下我,可那时才六岁的我，根本读不懂这种母爱的溘然转变，只以为妈妈的“恨”，让我更加懦弱、胆小、自卑，乃至终年夜后都不明白，那到底是不是爱！

在我很小的影象里，妈妈不但爱我，而且可以说是溺爱。
那时候，只要家里做好吃的东西，妈妈都要先拿给我吃。
奇异的东西都留给我，最难忘麦芽面汤儿，吃在嘴里，粘在牙上，满嘴留喷鼻香。
那时，我特殊愿望家里来亲戚，或有邻居来串门，由于他们总会带点核桃、大枣、水果之类的礼物，而这样的礼物天经地义都归了我，由于我是家里最小的。
在风和日丽的春夏时节，妈妈带着我“转舅舅”、“浪姑姑”。
秋冬时令，钻在妈妈温暖的被窝里，吃妈妈在炕圪捞里暖消的化心果子（冻梨）。

那时，虽然条件艰巨，没有什么好穿的，但我是暖和的。
记得有一个冬天的清晨，当我睁开眼时，妈妈不在厨房忙活，而是坐在炕头急匆匆地缝补衣服。
看我醒了，妈妈看了我一眼说：“哦，睡醒了啊，立时就好！
”她在趁我醒来前把我破了的衣服补好。
那时买块布不但要钱，还要布票。
爸爸有时会进城开会，最好的衣服是自家织的粗土布做的。
我们小孩子的衣服都是大人的旧衣服改的。
补衣服也没布料，而是用穿破了的旧毛袜、旧毛手套来补。
穿上妈妈用旧袜子补的棉衣，听见她对邻居讲，不管好不好看，只要我的娃不挨冻就行。
虽然当时我还很小，但我觉得很幸福。
嫂子的小弟弟和我同岁，有时嫂子把他带到我家住一段。
有一次，我们在家附近的地里拔苦豆子（喷鼻香豆），快中午了，嫂子的弟弟瞌睡儿了，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
妈妈就抱着他，让我跟在她身后。
妈妈时时地转头看我，怕我不高兴。
由于妈妈没抱过别人，总是抱着我。
我是被妈妈捧在手心里的人。

不知道由于什么，妈妈在我大概5岁多时，对我的态度溘然就变了，由于变革太溘然太激烈，甚至于终年夜后的好永劫光里，我都不记得妈妈是否爱过我，本来该当能清晰地记得妈妈的面孔，可留在我影象力的妈妈,却永久是一个模糊的、逐步远去的背影。
记得那是个冷风嗖嗖的秋日，有很多人围在妈妈的屋子里，我以为有亲戚来访，欢畅地向妈妈的屋子奔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妈妈叫着我的奶名骂“你走，你快走！
”一时没反应过来，再看妈妈的脸，妈妈像变了个人，冷冷的脸上寒气逼人。
见我愣在那里不动，妈妈欠起身，一边摸枕头底下的菜刀（屯子常用的一种驱邪法。
驱邪后，菜刀压在病人枕头底下），一边“恶狠狠”地骂道：“你，你，你……我最讨厌你，最不想瞥见你！
快走！
再不走，我就杀了你！
”我撒腿就跑，唯恐妈妈在身后追着我。
从此后，每一次我试图走近妈妈，她都以这种办法驱赶我、威吓我、威胁我。

在那些日子里，我总是想起曾经惹妈妈生气的那个午后。
那天不知我闯了什么大祸，妈妈拿起苕帚的样子像是要打我，我“哇”地一声，一蹦子就跳出了大门，后面追出来妈妈的一串骂声。
我一起“哇……”到猪圈阁下的半截墙后面。
里面是菜地，有胡萝卜、萝卜、韭菜、葱之类我平时很想挖来吃但不敢挖的各种家常菜蔬。
此时，我只想悄悄地躲到墙角，悄悄地不雅观察。
从墙上的小孔里瞥见妈妈转过了墙角，以为被妈妈创造了，正想跑，就瞥见妈妈伪装没瞥见我，若无其事地低头在地里拔了根胡萝卜，用衣襟擦了擦塞到我手里，摸了摸我的头，牵起我的手回了家。

我多么希望哪天我再涌如今妈妈视线里时，会像那一次一样，她会呼唤我到她身边，递给我一个冻梨或者一个核桃，然后统统就又规复从前了。
以是，当家里又一次聚了很多人，围在妈妈屋子里时，我又一次想混在大人中间，小心地靠近妈妈。
可每一次我在门口刚一探头，妈妈的眼睛唰一下就揪住了我！
像一道光，充满杀气，语气凶神恶煞，手指着我，叫着我的奶名，嘴里喊着：“看你，你敢过来，我杀了你！
我最不想瞥见你！
”不知这样多少次后，我就不再到门口张望了。
直到有皇帝夜，朦朦胧胧间，姐姐披散着头发，说妈妈没了。
我没有任何觉得，隐约以为没了便是去世了，但对我来说,妈妈彷佛早就去世了，一会就又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创造家里好多人，而且大家都对我很友好。
有人偷偷给我塞几个糖，有人悄悄给我几块饼干。
所有人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温顺、慈爱与和蔼。
自从妈妈病重以来，我从来没受到过这样的报酬。
长期被忽略的我成了关注的焦点，我喜好这种被重视的觉得，溘然以为妈妈没了也没什么不好，大家都这么关心我，我比妈妈在时受重视多了。
我要表现我高兴的心情，于是，我捡起地上的一根柳条，学着“滚铁环”的样子蹦啊跳啊，脖子上那串仲春二时奶奶串的豌豆，随着我的“舞动”刷刷刷地响！

伤过，痛过，哭过，便能让心失落去温度。
直到我终年夜成人，再也没想过妈妈，哪怕在发展的道路上我连滚带爬，却只任泪水溶于汗水，对妈妈的感情依然麻木，对妈妈的影象依然模糊。
潜意识里，妈妈是彻底否定我的那个人，我是多余的那个人，我的命是贱的，所有的人都比我主要。
根深蒂固的自我否定，潜移默化的自我贬低，使我活得很卑微。
记得一个暑假的上午，我在家对面的山坡上铲柴，一不留神就滚下了近乎直角的山坡，滚着滚着我就没有了意识。
当我睁开眼时，创造自己头朝下趴在一个深不见底的灌眼口上（罐眼：被山水冲出来的深不见底的状似罐子的窟窿），胳膊上装了几根柴的大背兜吊在罐眼口的半空中。
当时所处的险境，无法描述,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懂的。
我小心地爬起来，坐在地上瑟瑟颤动，忽然就瞥见对面不远处有个放羊娃在看我。
于是伪装若无其事地连续拾柴。
那放羊娃也随着我移动的方向移动，彷佛不雅观察着什么。
心想，是不是他瞥见我滚下山坡了，在不雅观察我有没有摔坏。
霎光阴，前不久滚下山坡的经历又浮现在面前。
当时为了铲一颗长在峭壁边上的大蒿柴（一种山里常见的柴草，晒干了可以用作柴禾烧火做饭），从沟沿上直接滚到沟底，没有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沟沿上的差错喊我。
规复了知觉的我顺嘴说：“如果我不啃声的话，你就可以叫岸上拔麦子的人就地把我埋了”。
差错不做声，我以为她是在嘲笑我: “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谁会在乎你？正是麦收时令，大家会停滞拔麦子来埋你？你有粮食主要？你值几个钱？”想到这，就以为刚才的想法太自作多情了，那个放羊娃可能只是有时在那里或者他根本就没瞥见我。

我的自傲来源于学校，我的快乐来源于教室，我的追求在书本的字里行间。
我享受读书的快乐光阴。
傍晚，在宁静的教室里，默默的享受一个人读书的美好心情；晨起，在书声琅琅朗的操场，举着书，踱着步，陶醉在自己激情澎湃的诵读里；周末的校园，在那棵牡丹花树下、在那座新建的传授教化大楼里、在教室前的台阶上，处处留下只有我自己才懂的读书的幸福光阴。
置身书海，自己便是作家、是墨客、是播音员、是外交家……是书本点亮了我的人生，是知识改变了我的命运。
可自古读书便是一件奢侈的事情，非有钱人家是读不起的，尤其对付偏远山区的屯子女孩来说，读书切实其实是异想天开。
且我是多余的第七个女儿，生产队里须要挣工分，家里更须要帮手，六个姐姐都没有读书的机会，为什么最不该有好运的我却有了这难得的读书机会？

想起来了，那是一天中午，爸爸吃完饭要去午休时，有些迟疑地对百口人说：“赵校长来找了我多次，说学龄儿童必须入学，咱们家三个孩子中，至少要有一个入学。
你们妈妈去世时对我嘱托过，只管即便送老七（我是家中第七个女儿）上学读书。
能不能读成是她自己的事，给她一个上学的机会。
”爸爸说完，望了大家一眼就走了。
第二天，呆呆的我就被尕姐姐塞进了我每天眼巴巴不雅观望着的学生军队中。
从此，我就成了老师和同学眼中的好学生，代表学校参加各种宣扬活动，代表学校在各种会议上发言，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为受陵暴的同学打抱不平。
逐渐地，我长成了一棵大树，一颗经历过寒风苦雨的大树，能承受委曲，能承担任务。

我从一个卑下到认为去世了都没人埋的贱丫头,到能够意识到一个人活着的代价,原来是由于妈妈的遗言。
于是我决定放缓一起像阿甘一样奔跑的人生，好好想一想。
回顾走过的路，溘然就莫名地想妈妈，想得撕心裂肺，想得痛彻心扉。
刻骨铭心的思念后，妈妈终于来到我的梦中。
妈妈见告我她一贯都在我身边，只是我看不见她而已，醒来后觉得梦是真实存在的，迫切地想去世界的某个角落看一趟妈妈，问问妈妈既然爱我，为什么当年要那样骂我、那样见不得我，她知不知道这样态度的溘然转变让我心里多难受！

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听嫂子说，妈妈病重期间，总是无奈地对着什么都不懂的我念叨：“不要让我去世得太早，让我的娃终年夜点了，嫁人了，我去世了也就安心了。
”念叨的次数多了，我会学着妈妈的口气安慰妈妈：“妈妈，你别去世，等我终年夜嫁人了你再去世！
”原来，我一贯铭心镂骨我多难受，就没有想过当时病重的妈妈面对这样傻傻的我多难受。
她无法护我安然终年夜，无法见证我往后的人生，她能做的可能就只有让我不要太留恋她，让我恨她、怕她、讨厌她、忘了她、离开她！
记得当时妈妈屋子里围满了大人，我只悄悄地在门口探个头，哪怕有时候刚在门口一闪而过，妈妈的眼睛立马就能“捉住”我。
想想，如果不是时候惦记着我，不是时候盯着门口，躺在床上病重的妈妈不可能在身边家人身体移动的缝隙中，立马就创造门口一闪而过的我。
记得当时妈妈在骂我“快走”时，焦虑不安地不雅观察着我脸上的表情变革，由于妈妈知道我最胆小。

大概正如妈妈所愿，就在我一次次地走向妈妈的屋子，一次次地被妈妈“要打要杀”的骂声中，我被“演习”成了一个“冷血”的人。
逐步地，我不再留恋她，我不再去找她，我疏远了她，我离开了她。
乃至妈妈去世了我也没有眼泪，去妈妈的坟头烧纸，我也没有伤心的觉得。
我从来不倾慕被妈妈娇惯、对妈妈撒娇的孩子。
年少不懂母爱深，懂时已是晚年迟。
原来，我一贯不懂妈妈，是由于她的爱隐蔽太深。
她深深地隐蔽在临终时“要打要杀”的威胁与“只管即便送老七上学读书”的遗言里；隐蔽在她脸上的“凶神恶煞”与内心的万般不舍里；隐蔽在让我恨她与让我强大的无限祈愿里。

妈妈的身体虽然离开了我，但她的灵魂一贯陪伴着我，碰着危险，她总是在我的耳边提醒。
当我滚到沟底时，她在我身下护着我，当我滚到罐眼口时，她及时地拉住了我，当我再退一步就要跌落万丈山崖时，她及时提醒我转头看一眼……

我曾经多么倾慕毕淑敏笔下的母爱，可未曾想，拥儿入怀是母爱的本能，拒儿千里则须要勇气更须要远谋。
妈妈的爱让我学会了武断与独立，不乞怜不寄托不畏惧。

回顾妈妈去世后我的卑微，回顾发展的艰辛坎坷，如果没有妈妈的“狠心”，我就学不会倔强；如果没有上学的机会，我就不懂人生的代价。
最深奥深厚的母爱，便是“送她上学读书”！

作者简介

麻珍玉，甘肃定西人，西北师范大学英语专业硕士研究生，桂林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美国加州州立大学Fullerton 分校访问学者。
1984年起，先后在会宁县西席学习学校、会宁二中、会宁一中教书近十年。
先后在外语类核心期刊和中文核心期刊揭橥专业论文20余篇；出版编著1部；主持并参与完成省级课题5项。
业余爱好写作，多篇散文散见于省内外纸质及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