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强北的江湖神话：从数码城的楼上走到楼下就能组装出一部iPhone

人们为财富的传说而来，华强北见证中国手机家当的跌宕起伏。

天下网商 王诗琪

早春的深圳，小雨渐歇，路面湿润，风起春寒。

一座新建的天桥不雅观景台下躺着一台钢琴。
有人坐下又离开，乐符好似还在飘荡，被琴盖遮住的一行字露了出来。
那是一段英文，翻译过来是：“我爱华强北”。

深圳华强北，传说中的“环球最大的电子产品集散中央”，这里有多神奇？

答案是：从一座数码城的楼上走到楼下，就能组装出一部iPhone。

听说，华强北的一场堵车，都能引发全国零售市场手机及配件价格的颠簸。

这个“中国电子第一街”，映射了中国手机跌宕起伏发展史，更造诣了一群小人物的“淘金梦”。
华强北最早一批站柜台的，走出了50多个亿万财主。
白手起身的故本家儿角，有神舟电脑的创始人吴海军，TP-LINK路由器的创始人赵建军。

如今，经历多年的风风雨雨，5000家山寨机烟消云散，华强北的行业地位依然未曾动摇，这里是二手iPhone的天国，电商玩家的秘密后院，也是“华米OV”竞争的最前哨。

夜晚的华强电子天下

飞扬时期大厦，深圳华强商圈内的一栋楼，人称：“环球最大二手iPhone交易中央”。

大厦共四层，一楼卖iPhone配件，二楼卖iPad，三楼卖iPhone官换机，四楼则是iPhone二手机。

在这里，货要靠抢。

不过下楼买瓶水的间隙，三哥的手机又震了：“货到了。
”

短短几个字，他身上一紧。
手还在扫码付账，两只脚就已朝门口迈去，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档口奔去。

已有人疾足先得，还好要货量不大。
三哥一个箭步跨到柜台中心，说：还有多少，都要了！

店家是一个精瘦的小伙，从柜台底下玄色背包连掏三把，三哥面前顿时堆起三沓iPhone，约30台。

三哥掀开包装的塑料薄膜，细细检讨每台手机。
这时，越来越多的人拥向这个约1米的柜台。
他们很像，玄色背包挂在胸前，手机屏幕上微信群信息不断闪烁。

“货呢，还有吗？”

“都给他了。
”

“我！
”

听闻没货，一小伙忍不住爆了粗口。
三哥瞥了一眼，嘴角微弯。
这是胜利的微笑。

作为一家淘宝二手手机店的市场采购员，这不过是三哥日常抢购大战一景。

华强北所售二手机

二手手机也有鄙视链，按照成色与品相，由上至下，分别是官换机、充新机、靓机、小花、大花，这是一套行家人才懂的“黑话”，它们的价格也依次降落。

保修期内的iPhone如果涌现故障，拿到苹果售后可做整机改换，此谓官换机。
官换机是全新的机器，未激活，多数还在保修期内，是二手机的“王者”，货源稀缺。

听说，由于换机率太高，苹果在大陆修正了售后政策，现在是能修则修。
以是，华强北的官换机多来自美国、喷鼻香港、日本等地。

哪怕在华强北，二手机的买卖也不是谁都敢做。
如果没有一眼看出屏幕真假、有无拆修的本事，就别趟这浑水。
三哥在四川老家开了多年的手机档口，采购、维修、发卖一手揽，才有了这“火眼金睛”。

二手机不仅货源多样，价格也变化多端，对三哥所在的淘宝店而言，寻衅更大。
库存一多，钱就转不动；客户想买的机器没货，丢失的也是钱。

三哥对自己敏锐的市场嗅觉颇为自满。
去年9月13日，苹果新品发布会后一天，三哥判断，二手iPhone X会火。
这天他早早地来到市场，在大量买家涌入前，不动声色地把各个档口的iPhone X包罗了一遍。

果真，等到下午两三点，市场鼎沸时候，iPhone X价格水涨船高，已是有价无市。

柜台约一米长，一台保险柜、一个打算器、一个记账本，带上嘴、铺开货，就能开张，逐日流水动辄几十万元。
在华强北的赛格、了望、桑达等数码城，都有着类似的柜台。

三尺柜台，见证了华强北的癫狂、繁荣、失落意与彷徨。

如今的华强北三尺柜台

亲历者曾阐述，华强电子市场新市场发盘时，一个铺位的申请登记表，从楼上办公室里下楼拿到街上，就能卖5万块。
2008年，一米柜台的每平方米售价乃至升到了30万元。

繁盛期间，每天一开门，操着遍地所言的数万人就涌进市场。

人们为财富的传说而来：华强北最早一批站柜台的，走出了50多个亿万财主。
白手起身的故本家儿角，有神舟电脑的创始人吴海军，TP-LINK路由器的创始人赵建军。

阿伟记得，2009年-2012年的四年间，逐日开档，都是人贴人，走慢了还会被人骂。
市场每天中午上班，最早晚上10点结束，空气混浊不堪。
劳碌的时候，阛阓熄了灯，人们拿两个手机挂在头顶的架子上，点亮手电筒，连续打包。

2007年，阿伟从家乡广东普宁县来到深圳华强北。
普宁原为“潮州八邑”之一，普宁人身上，也有着光鲜的抱团取暖和、敢于闯荡的潮商特色。
“潮汕话”是华强北的通用措辞之一。
阿伟说，每一个潮汕人险些都有亲戚在华强北。

华强北手机发卖链条分四道，从美国收来的手机大量汇聚到喷鼻香港，由喷鼻香港统货公司向华强北批发档口供货，货以“堆”算，至少得上百台。
进入深圳后，再由批发档口向零售商家发卖。

喷鼻香港统货公司。
图片来自网络

在互联网遍及前，全国各地手机批发、零售店大多从华强北进货，等真正到达消费者手中，这台手机已不知经由多少道“关卡”了，自然是层层剥削。

随着网络购物兴起、物流完善，华强北的人流被疏散，如今，来进货的基本是大大小小的淘宝店主。

阿伟是华强北较早开淘宝店的一批人之一。
十多年前，在网上买手机还是件新鲜事儿，阿伟在论坛上一直发帖，所有的帖子下回答：“买手机吗？可以找我。
”

最开始，市场里的人还没怎么听说过“淘宝”，白眼一翻不予答理。

阿伟灵机一动，找两个大黑塑料袋，把市场里人们丢弃的盒子都塞进去，再去拿货。
批发商们看到阿伟手上“沉甸甸”的“货”，顿时客气了许多，连报价都便宜了不少。

现在，“老华强北人”再也不说“买手机到华强北”。
不懂道路，到现场不一定能买到真货，也不一定便宜。
而在网上，价格、货品一览无余，还可货比三家，“轻松多了”。

不断下调的租金彷佛都成了不必要的支出，越来越多曾经的档口主退掉档口，在华强商圈周边的写字楼里租下办公点、仓库，专心经营淘宝店。
乃至，曾经的明通数码城，已经变成了“明通扮装品市场”。

曾经的明通数码城变成了扮装品市场。

山寨，是华强北难以洗刷的标签。

2003年，联发科公司（MTK）供应了一体化芯片办理方案，极大地降落了手机的生产门槛——厂商只需加上电池、外壳、一些定制零部件，就能生产一台手机。

山寨机的“黄金年代”就此到来。

山寨机勃兴背后，是珠三角强大、完备的手机家当链的缩影。
1995年，诺基亚在广东东莞设立工厂，高峰时，它在东莞拥有40家以上的供应商。

赛诺出具的《2013年中国山寨手机市场调研报告》称，在山寨机发达发展的2008年，华强北有多达5000家的山寨机商家。
多卡多待、多扬声器、多系统，那时的华强北，每天都有新款手机出身。

华强北一度沦为“山寨之都”，来源：记录片《解码深圳华强北》

华强北大部分商家都卖过山寨机。
阿伟说，三星2010年推出的W899，上时价钱13999元，山寨机只用1000来块，“外不雅观、功能基本是一样的，质量会差一点。
”

价格低廉的山寨机大量流向印度、非洲、中东等地。
当时站柜台的人多会几句大略的英语，比如“two sim”（双卡），“bluetooth”（蓝牙）。

山寨机是如何被推翻的？有三股力量，一是来自监管部门的强力打压，2011年，深圳监管部门一场为期6个月的“双打”专项行动，“赶跑”了超过2000家商户；二因此小米、光彩为代表的品牌机价格下探；三是3G、4G的遍及，智能机逐渐取代功能机，山寨机所依赖的MTK芯片也失落去了用武之地。

2011年8月16日，雷军在北京发布小米第一款手机M1，售价1999元。
当年的同等配置，HTC卖3575元，三星卖4999元。
第二年，光彩跟进，一款主流配置手机首发价仅1880元。

此时，山寨机已很难知足人们对手机的哀求，山寨手机的市场也就连忙萎缩。

“就像一阵风吹过，以前做山寨机的人都转做品牌手机了。
”2006年到华强北，从山寨机开始做起，后转向品牌机的邱健回顾道。

2012年，IDC出具的中国手机市场报告中，手机（包括功能机）出货量前五位分别为三星、复兴、遐想、诺基亚、华为。
到了2018年，只有三星、华为还在榜。

2012年，排名前五的厂商总市场份额只有43.2%，2018年，这一数值达到78.4%。
一二线品牌集中度加剧，小众品牌的生存空间不断被挤压。

华强北的商家们也见证了手机品牌的兴衰。

2016年，三星Note 7发布1个多月，发生多起手机自燃事件。
“电池门”事宜后，三星在中国市场彻底衰落。

三星“电池门”事宜让阿伟10天内丢失了十多万，卖家纷纭退货，而三星官方的回收价远低于采购价。
“新机刚发布的时候我们都是加价采购，几百乃至上千，但回收是按官网价，还得找人找关系。
”

从市场上逐渐消逝的手机品牌，还有曾经的“王者”诺基亚，推出中国第一款安卓手机的“火腿肠”HTC，以及“成功的标配”金立手机。

如今，扛起中国手机品牌大旗的“华米OV”将华强北当做了展示品牌的舞台。
OPPO把超级旗舰店开到了华强北的步辇儿街上，华为也在华强广场开出了授权体验店。
去年，小米之家也落户华强北。

“从零开始，1年就做到两个皇冠。
”

在华强北待了七八年后，邱健撑不住了。
他回到老家广东普宁，跟人学了手机维修。

见到邱建时，他正举着长竿滚筒刷墙，瘦弱的手臂上高下下。
正在装修的是新店，隔着两个门面，是他“打工”的手机维修店。

“在深圳，别说买卖，便是打工，一个月挣5000，都不如不才面赚2500。
”普宁人把华强北称为“上面”，普宁是“下面”。
在深圳，邱健每个月光租房的用度就8000多元。
现在，6000块1年。

广东普宁的“流沙手机一条街”

逃离华强北，最大的缘故原由便是“挣不到钱了”。

邱健后来主营iPhone新机，市场价格基本透明，没什么利润。
“一台四五千的手机，赚20元，没意义。
”能低买高卖的商家，要么是假冒伪劣，要么便是大批量从喷鼻香港统货，以此压低进货价。
本钱不足，没法竞争。

普宁的流沙大道上过去有“手机一条街”，买卖十分红火，近些年受网购影响，很多店都关掉了，但买卖还能做。

比如，同在普宁的王生就开着一家OPPO授权店。
他算了一笔账，每月大约卖出100台，每台约赚300元，每月利润便是3万元。
而店铺的租金是8万元/年，再加上手机维修等带来的收入，也足够撑起一家店经营下去。

而且，比较华强北脚不沾地的运转节奏，在普宁的生活，惬意十足。

但仍有人前赴后继奔向华强北。

三哥来深圳四年，绝大部分韶光都过着出租屋——市场——店三点一线的生活。
老婆孩子都在老家，但今年春节，他只在家待了9天。
回到深圳的第一天就干了个通宵，第二天到凌晨四点。

“年前我们囤了600台货，年后就只剩100多台，还有很多没发货。
”三哥笑着说不累。
去年双11、双12，他基本也是通宵，从市场背动手机回来后整理、打包、发货。
他很骄傲，“家里的淘宝店，从零开始，1年就做到两个皇冠。
”

哪怕凌晨两点，华强街头仍是热闹的——申通、联邦快递站内，传送带呼呼啦啦地响着，大大小小的包裹滚动着，被扫描、打包、装车。
街边的大排档油烟翻滚，食客不少。
大排档旁的饭铺，有几个小弟从狭窄的楼梯冲下来，在阁下的小超市提了十几罐啤酒。

凌晨，华强北的快递点依旧劳碌。

等到日间升起，华强北又会从短暂的修整中睁开眼睛，欢迎新一天的繁盛热闹繁荣。

“在这里，只要你努力，末了你会得到统统你想得到的东西。
”三哥把这句话说了两次，眼睛闪闪发光。
（文中受访者皆为化名)

编辑 杜博奇

参考资料：

1、记录片《解码深圳华强北》

2、《中国山寨手机市场调研报告（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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