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奥特曼》用CG那特摄会消失吗？

最近一部能令他们愉快的作品，是庵野秀明任监制、编剧，樋口真嗣执导的《新奥特曼》，不论视觉元素还是故事脉络，该片都大量致敬了1966年的《奥特Q》和系列第一部剧集《奥特曼》。

《新奥特曼》属于“新日本英雄宇宙”企划的一部分，该企划由庵野秀明主控，除了已推出4部新戏院版的《新世纪福音战士》，还将实现哥斯拉、奥特曼、假面骑士三大特摄IP的联动。
电影《新假面骑士》现在也进入了宣发期，估量会在明年上映。

起先在日本上映时，《新奥特曼》3天内吸引了超64万不雅观众，票房9.9亿日元，开画成绩比2016年的《新哥斯拉》提升17.2％。
不过影片终极票房为43.8亿日元，距《新哥斯拉》曾经的82.5亿日元成绩相去甚远。

“特摄画面是写实的，可以在截取现实天下的映像之中，掺入一些虚构的东西。
这便是特摄最有趣的地方。
”庵野秀明如此阐释特摄的魅力。
有趣的是，只管在视觉不雅观感上影片只管即便仿照了皮套的质感，《新哥斯拉》却创造出了日本系列电影中的第一只纯CG哥斯拉。

这种看似多此一举的“用CG拍特摄片”的手腕，被更大范围地用到了《新奥特曼》中，整部影片险些全是用电脑殊效完成的。
“CG”和“特摄”这两种看似相互抵牾、互为替代关系的殊效手段，在几部以“新”字开头的电影中实现了奇妙的共存。

这种征象或许正好解释，早已成为独立影剧类型以及一种文化凑集的“特摄”，永久都不会迎来被彻底取代、走向消亡的那天。

“穿上皮套再说”

“特摄”原来是“分外拍照”的简称。
广义上，但凡用了某些分外技能，将常日难以拍出的场景或工具给拍出来的影视作品，都可以称为特摄作品。

这一含义向上追溯，在电影创生的年代就存在，乔治梅里爱1902年在拍《月球旅行记》时，由于偶发问题在拍摄途中洗出了停过几秒的胶卷，结果影像中的马车变成了“灵车”，创造出了“实际上不存在的影像”，“特摄”手腕就这样被发明了出来。

随着CG遍及、传统特摄技能的利用减少后，“特摄”的广义含义基本就不再被利用，取而代之的是在日本被改造后固定下来的狭义含义。
“特摄”从技能代称变为专指一种影片类型，其表现形式一样平常都是由真人演员穿上皮套，在微缩模型场景中进行对战，题材一样平常都是关于“英雄”或“怪兽”的故事。

半个多世纪以来“特摄片”在日本发展出了成熟的工业体系，并被贴上了文化标签，算是一项文化输出品，但它在日本出身的历史并不只彩。

20世纪40年代，特摄电影这天本“国策电影”的构成部分。
所谓“国策电影”是融入帝国主义情绪、用来歌颂战役的一种宣扬工具，法西斯阵营中包括墨索里尼、戈培尔等人都打出过类似口号，还拍出了《意志的胜利》《奥林匹克》等技巧不俗却臭名昭著的电影。
日本政府也决意用电影宣扬军国主义，专门出台《映画法》订定了一系列细则。

政府的哀求催生出了一部名为《夏威夷马来海海战》的“代表作”，影片高潮部分是引发太平洋战役的“偷袭珍珠港”，由于制作周期太长，日本民众看到它时日军实在已在太平洋沙场节节败退。
不久后美军盘踞日本，美方代表哀求电影界的代表小津安二郎交出珍珠港战役的真实记录胶片，而实际上，影片中的相应桥段都是用微缩模型“特摄”而成。

这些达成“以假乱真”效果的战役镜头均出自拍照师圆谷英二之手，据其回顾，电影中最大场景所用到的全部模型有1800日坪，换算下来该“微缩场景”的占地面积足有6670平方米。

圆谷英二15岁时曾进入航空学校修习。
在庵野秀明和樋口真嗣约请多位学界专家撰写的《日本特摄调查报告》中，撰写者将圆谷英二的这段经历形容为“他生平的象征”，由于“飞机的操纵是用武断的技能实现对天空的梦想，这与用拍照技能实现‘空想形象’的特摄有相通之处”。
值得一提的是，该报告也表示“圆谷英二与战役期间的思想无关”，不过当时的各类摄制须要决定了他往后的事情方向。

1954年，战役已经结束，而日本国民对战役的创伤影象还很鲜活。
圆谷英二受1933年版怪兽电影《金刚》的启示，加上能取得不雅观众共鸣的“核惶恐”表达，和同事们一起创造出了日后环球范围内最有影响力的怪兽形象之一——哥斯拉。
电影《哥斯拉》上映期间，创下961万人次的不雅观影记录，它也奠定了日本特摄的技能根本。

“让身穿怪兽服装的演员，在用微缩模型支配的城市中演出”，这一手腕实在是向韶光妥协的结果。
《哥斯拉》从策划到公映只有半年韶光，圆谷英二不得不放弃过往西方拍摄巨型生物的惯常做法“定格动画”，转而结合自己此前的特摄履历首创了这种新形式。

据演过12次哥斯拉的演员中岛春雄回顾，他第一次前往片场时圆谷英二手上只有十几张分镜脚本，圆谷英二对他说：“我也不知道会若何。
等怪兽人偶服做出来了，你穿上活动起来往后我们再考虑演出方案。
”

电影上映60年后的一次采访里，中岛春雄依然记得不雅观众们第一次瞥见哥斯拉时的反应：“我买了票去电影院，在最前排背对银幕不雅观察人们的表情。
孩子们本来都在谈天。
这时，‘咚、咚’的声音响起，哥斯拉登场了。
孩子们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是所有人的眼睛哦！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冲动得都哭了出来。
”

拍摄过程中，主创们也担心过这么制作会不会“显得廉价”，但实际上超过100公斤重的哥斯拉戏服很有力量感，树脂表皮也充满质感。
不仅如此，怪物的面部表情是用小型手动哥斯拉拍的，踩踏城市的场景就只用哥斯拉的下半身……这么分门别类而非一贯拍全景，反而让哥斯拉的一举一动比以前的怪兽片更加逼真。

另一方面，哥斯拉的各类科幻能力又和当时好莱坞拍恐龙、猩猩等纯现实主义的作品形成了区分，影片也用到了光学合成、动画白描等其他较夸年夜的特摄方案来合营着凸显不一样的不雅观感。

明治大学客座教授、特摄研究家冰川龙介就认为：“用‘看上去像实物”的怪兽服装和微型模型来表示抱负天下……这种‘真实但却并非实物’的反差成为了刺激不雅观众想象力的触媒，催生出了比看到实物还要强烈的惊愕。
这便是日本特摄的理念，也是其魅力所在。
”

“一超三强”

《哥斯拉》大得胜利后，制片公司东宝意识到以怪兽为主体的特摄片有巨大市场潜力，紧接着制作了《哥斯拉归来》（1955）、《空中大怪兽拉登》（1956）、《大怪兽巴兰》（1958）、《摩斯拉》（1961）等一系列特摄电影。

1962年《哥斯拉大战金刚》上映，不雅观影人次达到系列最高的1255万，东宝由此确立了一种固定的“怪兽对战”模式，也便是让哥斯拉不断和不同的新怪兽战斗，遵照该模式的哥斯拉系列险些一年一部，到1975年的《机器哥斯拉反击》一共拍了13部，即“昭和哥斯拉系列”。

与此同时，因《哥斯拉》而自称“特摄导演”的圆谷英二却创造了另一条道路。
随着电视机在日本遍及，他认为属于电视的时期即将到来，1963年他离开东宝创立了自己的公司圆谷株式会社，并和TBS电视台的“日本东京放送”节目策划了“空想科学特摄系列”的首部电视剧《奥特Q》。

此前不雅观众隔年才能去电影院看一次特摄怪兽，上岸电视荧屏后是“每周都能看怪兽”，《奥特Q》大受欢迎，大部分集数收视率都在30％以上。

这部剧延续着《哥斯拉》的风格，每集以怪兽为主角，并用影像奇不雅观展现一些自然、社会问题，不过问题得靠人类自己办理。
长此以往，不雅观众也会视觉疲倦。
1966年，电视进入了彩色时期，美苏太空竞赛正风起云涌，和太空有关的话题也成为了日本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几重成分下，圆谷团队构想出了能与怪兽对战、来自异星的巨大化人形英雄——奥特曼。

第一部《奥特曼》播出后创造了均匀36.7％、最高42.8％的惊人收视率。
1966-1968年，电影与电视两种渠道的影响叠加，还在以儿童为主的群体中掀起了被称为“第一次怪兽热潮”的社会征象。

而1967年推出的《赛文奥特曼》试图摆脱“子供向”标签进行成人化考试测验，在剧情中加入了对冷战、反战反核武、反军国主义等问题的思考，但小朋友彷佛还是对奥特曼打怪兽更感兴趣。

剧集第36集的收视率跌倒了16.8％，此后也徘徊在17％到23％之间。
此时媒体则开始宣扬“妖怪热潮”和“体育根性热潮”，“巨大化怪兽”有过气之势。
剧集末了，遍体鳞伤的赛文奥特曼离开了地球，圆谷公司也因此番失落败，3年没有推出新作品。

赛文

3年后《归来的奥特曼》（后定名《杰克奥特曼》）开始播放，1971-1974年的特摄剧引发了“第二次怪兽热潮”。
不过这次热潮又称“变身热潮”，孩子们的新宠变成了“骑士VS怪人”。
《日本特摄调查报告》中直言：“这最初因此《宇宙猿人戈利》《归来的奥特曼》等巨大英雄为中央，但实际上大受欢迎而改变时期的，是骑摩托车的等身英雄《假面骑士》。
以该作品的大热为契机，低龄化的‘变身热潮’成为主流。
”

相较《奥特曼》系列，《假面骑士》系列确实存在一些先天上风。
两者最直不雅观的不同是主角的体型差异，而这项大略的差异背后对应着“本钱”和“题材”两个主要层面。

《奥特曼》系列的紧张摄制本钱并不花在皮套上，而是那些每集都要被摧毁的微缩模型布景。
以“单元剧”为传统的制作模式意味着要在不同的集数中频繁改换布景，这又限定了微缩模型的重复利用率。
而《假面骑士》由于是“等身英雄”，可以直接用实景，基本避开了最“烧钱”的部分。
此外，制片方东映实力雄厚，试错机会和投入空间都比只依赖“奥特曼”等几个核心IP的圆谷公司更大。

“等身英雄”还让《假面骑士》不用受到题材限定，既然任何身份职业都能成为“假面骑士”，系列的故事选材范围便十分宽广，能持续给不雅观众带来新鲜感。

这项上风随着韶光推移变得愈发明显，在“平成年代”，《假面骑士》考试测验过校园、邪术、战国武将、电子游戏等等新颖题材，而《奥特曼》不论英雄身份还是“对战怪兽”的故事框架，从出身起就很难打破，可以说一贯在“戴着桎梏舞蹈”。
这也是为何“巨大化特摄”浪潮过后，后来如《超级战队》《铁甲小宝》等不雅观众熟习的作品都采取了“等身英雄”的设定，某种程度上能算《假面骑士》给全体特摄类型带来的开拓性启示。

而在它横空出世的20世纪70年代，其盛行同样和时期风向的转变有关。
当时支撑日本经济高速发展的大企业由于垄断压榨、环境公害等问题开始受到训斥，冰川龙介就提出：“被敬仰的大企业溘然被视为‘恶的根源’，‘社会扭曲’像打破堤坝一样喷薄而出，即便是面向儿童的作品也无法割断与这份影响的联系。
”

《假面骑士》电视剧中名叫“修卡”的邪恶组织正是此类金字塔型当代大企业的暗喻，比起“美苏太空争霸”期间更空想化的产物《奥特曼》，在选材和表达上更贴近日本社会现实的《假面骑士》逐渐接过特摄的旗帜也很自然。

修卡

1975年涌现了“三大特摄”的末了一个IP——《超级战队》。
同样是“等身英雄”，同为东映推出，和《假面骑士》一样改编自石之森章太郎的原作，但《超级战队》有着创始的团体作战、颜色主题等自身特色。

系列首部剧集《秘密战队五连者》便取得了22.3％的不错收视率，在全体80年代和90年代前期，《奥特曼》和《假面骑士》都放慢了出新作的步伐，《超级战队》“趁机”补充市场空缺，给不雅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同时也稳固了自身地位。

在日本特摄作品的“一超三强”格局成型之时，一场技能风暴却在太平洋彼岸酝酿着。

特摄会消逝吗

60年代的电视机遍及同样对西方不雅观众造成了影响，但和圆谷英二“把电影技能推向电视制作”的思路不同，斯蒂芬斯皮尔伯格、乔治卢卡斯等导演开始探索银幕殊效升级，并在70年代拍摄了《大白鲨》《星球大战》等里程碑式的作品。
70年代末，制作“星球大战”第三部《绝地归来》期间，卢卡斯影业内部成立了CG分部，专门卖力制作CGI（电脑三维动画）。

到1991年，《闭幕者2》中的T-1000型液态机器人惊艳了不雅观众，CG技能第一次在电影中制作出了逼真的人类形状，影片票房超5亿美元。
同年，迪士尼在《美女与野兽》中搭建出了一个维妙维肖的CG舞厅，男女主角在个中舞蹈的桥段被后来的翻拍版本数次致敬。

不论是打造角色还是打造场景，CG已经肉眼可辨地能做到比皮套、模型更加真实——这本是特摄曾经的最大亮点。
在功能和目的上，两种拍摄技能又是同等的，都不过是为了创造难以实拍或“实际上不存在的影像”。

皮克斯创始人、纯CG电影的奠基者艾德文卡特姆曾总结道：“《闭幕者2》《美女与野兽》的巨大商业成功震荡了每一个人。
1991年是一个迁移转变点……后来CG便如狂风雨一样平常霸占了全体好莱坞，所有电影公司都开始组建自己的CG制作部门。
”

后来的技能更迭过程不雅观众们都很清楚，90年代起好莱坞的“视效大片”开始席卷天下各地票仓，愈发成熟的CG技能创造了不计其数光怪陆离的“真实天下”。
特摄曾为《日本沉没》（1973）、《都城消逝》（1987）等经典影片打造大场面，但如今传统的科幻题材完备用不上特摄了。

特摄鼻祖怪兽哥斯拉也在1998年后首次被CG“改造”，虽然罗兰艾默里奇的版本只是按西方人的思维拍成了写实系“恐龙”，但近十年传奇影业的三部哥斯拉电影已经在还原形象的根本上让人难辨真假。

在日本，特摄则作为一种固定类型和文化形态保留了下来。
“奥特曼”、“假面骑士”、“超级战队”这“三大特摄”都还坚持着每年一部剧集的速率，即便如此，其受众人群已相对稳定，影响力与各自的顶峰期不可同日而语。

2012年时，庵野秀明发出过一份恳切倡议，也即前文提及《报告》的扉页词：“请救救特摄吧。
特摄这种技能体系很快就要消逝了，日本即将失落去这个值得骄傲的产品。
这是世间的正常趋势，我也很没办法。
但是，我也深切希望特摄的技能能作为文化遗产流传后世……”

如果作为“文化遗产”，特摄未来的命运多数可以参照它所取代的“定格动画”，即在有分外艺术需求的情形下，被利用于一些有独特表达的作品。
例如每年奥斯卡的“最佳动画短片”险些都会提名一些定格动画，2022年的《负空间》、2016年的《久保与二弦琴》等等都由于技能与表达的相性极佳而受到好评。

但当下来看，特摄的生命实在还远没到“入土”的时候。
除了“三大特摄”经由数十年经营，本身具有IP号召力之外，作为技能的特摄如果与CG结合，能供应一种纯CG无法达成的体验。

2015年的《攻击的巨人真人版》就采取了CG、活人扮演和微缩模型共同演绎的办法，有20名演员扮演普通“巨人”，还有7个人共同操纵“超大型巨人”。
日本的真人漫改本是品质重灾区，该片的IMDB和豆瓣评分都刚过5分，但仅在视效层面，樋口真嗣用特摄手腕拍出的“巨人”很符合原作调性，会给不雅观众带来不寒而栗的异样恐怖。

《攻击的巨人》

归根结底，还是特摄那种介于虚幻和真实之间的特质在起浸染。
只不过，以前它便是最拟真的技能，是英雄、怪兽这些抱负题材，以及相应的变身、激光等元素授予了它虚构感。

如今人们一看皮套就知道“这东西是假的、演的”——这也正是看特摄会存在“稚子”这项刻板印象的主要缘故原由。
但是，当人们已经习气了CG，水平一低就会责怪“五毛殊效”，皮套、模型又正好才是“真做出来的实物”，反而会有种真实的质感。

庵野秀明和樋口真嗣互助的《新哥斯拉》和《新奥特曼》，“用CG拍特摄”实在也是基于同样的道理。
抛开主创的情怀成分，以及一定会更符合当代习气的殊效画面，作品也是为了追求那种“处在虚构和现实模糊地带”的效果，才选用了对应的拍摄手段。
视觉上，它们也的确带来了与纯CG影片不一样的不雅观感：有点异样，又让爱好者们不克不及自休。

可以说，只要还有人爱着特摄这种“虚幻加真实”的魅力，特摄就不会消逝。

1 日本特摄调查报告. 庵野秀明等

2 怪兽特摄电影和日本的独特拍摄手腕. 冰川龙介

3 论日本特摄片《奥特曼》的发展. 王濯. 《长江文艺评论》2022年第1期

4 论特拍照片的困局与转型. 沈子元. 《江苏经贸职业学院》2019年第6期

5 中岛春雄：哥斯拉变装演员的“开山祖师”. nippon.com

6 特摄片里的日本战后史. 1905电影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