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老头”的国货直播间火了！

早上9点，他定时抵达洗衣粉生产车间。

架上手机、戴上老花镜，手边摆一袋洗衣液，所有的准备事情就完成了。
他开始对着镜头摆手，“欢迎各位来参加“活力28”的股东晨会”。

生产线便是背景，人群穿梭，底噪轰隆，没有镁光灯。
万仲端坐在桌前，普通话里带浓重口音，他扶着眼镜凑近手机屏幕，困难辨认闪过的一条条评论。

他所在的成都意中洗涤用品公司是73岁国货品牌“活力28”的代工厂。
9月13日，彭湃而至的人群突入直播间，冲破了这家“中老年工厂”的沉着——它的员工均匀年事已超过50岁。

作为厂里少有的不必守在一线的成员，万仲被临时征调过来，“按”在桌前直播。

10天前，毫无履历的他还有些手足无措；但现在，他已经能沉着地接管直播间的不雅观众从3000跳到10万，粉丝数从百位狂飙至500万。

有人评价，这是一场不会直播的“笨老头”诚挚的自救。

流量袭来

接到电话时，万仲正坐在前往工厂的车上，“直播间忽然来了好多人，须要有人去先容。
没什么哀求，怎么弄自己想。
”

9月10日下午，带货主播李佳琦在直播中售卖某国产品牌时引发争议，掀起人们对高性价比国货的关注。
“活力28”是被人们从角落里想起的国货之一。
它于1950年出身在湖北沙市，一度成为首家在央视打广告的洗衣粉企业，后几经沉浮，濒临终结。
现在，网友们自发涌入直播间，考试测验从产品端“捞起”品牌。

9月13日，没来得及做好生理准备，穿着灰色圆领衬衫的万仲就涌如今直播间里。
质检的一位姨妈替他打开了美颜，“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

弹幕接连弹出来，“主播先容下手头的产品呗”“支持国货”“本日我就想下单”“刚好我家也用完了”……右上角的不雅观看人数不断攀升。

“兄弟们好，这是我们‘活力28’的洗衣粉”，万仲迟疑了两秒，想不到什么华美的话术，“便是那种……洗衣服的粉”。

万仲并不能理解网友们的玩梗，也认不出数千元的殊效礼物。
一位粉丝送出闪烁的灯牌，他茫然地问这是谁送的板砖，还差点把人家拉黑。

得知礼物代价，冲动之余，他只以为“可惜”。
动辄数千元的礼物，“能买多少袋洗衣粉？”他劝大家要“镇静”。

面对生动的网友，万仲有些不适应。
他常年在工厂里与灰尘作伴，生产洗衣粉和洗衣液的机器轰隆作响，沉重的原材料对体力哀求极高，年轻人受不了苦，来了又走，终极只剩乐意卖力气的中老年人。

他们的手机是老旧型号，字体设置到最大，戴着老花眼镜才能看清。
直播间里，最根本的上货挂链接和补充库存，险些都由现场网友传授教化。
一次直播中，万仲刚刚挂上链接就被一抢而空，望着满屏都是哀求“加小黄车(挂链接)”的诉求，他只能眯着眼睛问，“什么是小黄车？”

其余一次直播结束时，他和同事并不知道怎么关闭直播间，对着镜头说完“来日诰日7点半上播，拜拜”后，挎起包就走了。
末了还是仓库管理员看到未关的直播间，讯问了网友后才操作成功。

笨拙应对

流量到来之前，“活力28”的直播间更像“监控”，手机被放置在工厂一角，拍摄生产流水线，没有人先容。
不雅观看的人也很少，只有三五个人进进出出。

万仲一开始没什么信心。
“我们看人家直播全是俊男美女，房间装得很俊秀，我们那破褴褛烂怎么去搞？”工厂没有钱请主播，更没有钱装修直播间。

作为国货品牌，“活力28”历经了70余载的沉浮，从1996年到2016年，则经历了被外资收购、雪藏、三次易主。
今年6月1日，湖北活力集团有限公司宣告遣散所有员工。

万仲2021年进入代工厂成都意中，最初的岗位是总经理助理。
他调侃自己是个“打杂的”，多数时候处理车间内的琐事、折衷各个部门间的互助。
也正是那年，工厂接下“活力28”代工业务。

万仲回顾，公司刚刚成为“活力28”代工厂时，生产业务根本不饱和，工厂每天只开半天，只敢生产一百吨旁边的洗衣液，仅是生产线业务极值的十分之一。
如果不是工厂副总经理胡文忠的坚持，可能早就放弃了。

而现在，20几台包装机都在全力事情，加班加点生产，依旧没有完玉成体订单。

“宝宝们动手十几秒，我们忙活3天！
”万仲在直播间里说。
不会转换摄像头方向，他就把手机180度旋转，扭动手臂给不雅观众展示生产线上的劳碌。

车间里，上了年纪的姨妈在忙活，老旧的机器可见锈迹斑驳。

万仲冲着直播间喊，“‘活力28’的孩儿们，这全是你们的功劳，满屏都是找小黄车的，你们都不睡觉的吗？都来直播间了。
”

直播“团队”只有两个人，万仲在售卖时常常碰着问题：忘却设定预售韶光、直播时给自己刷了个礼物……直到现在，他也没弄清楚抽奖机制。

有网友评价，看到一个中老年人，笨拙应对突如其来的流量冲击，真是“心伤又可笑”。

直播规则繁芜且繁琐。
一个闇练的主播会规避掉某些词语，闇练地将“万能”改成“百搭”、永久改为“一贯都在”“秒杀”改为“福利价”。
万仲不理解这些，短短一天韶光内，“活力28”直播间被封禁了4次。

害怕说错话再次被封，9月13日，万仲和同事就端坐在桌前，举着一块“自助下单，说多了总被封”的牌子，打着哈欠，仿佛回到过去值夜班的日子。
直至越日凌晨4点，激情亲切的网友共买下20万余单产品，万仲才结束了这场直播。

回到家时天色渐亮，没有举杯庆祝，也没有欢呼雀跃，53岁的他倒头沉沉睡去。
以往的清晨，起床后他会打一套八段锦，自从开始直播，他改为了饭后闲步，“精力实在不足了”。

鼓噪过后

“向各位网友宝宝申报请示，本日咱们先不上‘小黄车’了，我打算开一个邮箱。
”9月21日，直播间爆火一周后，万仲拿起一张写有电子邮箱的纸，展示在镜头前。
由于找不到镜像的按钮，不雅观众看到的一串数字是反着的。

“如果有生活有困难的宝宝，可以通过这个邮箱联系我们。
”这段韶光，不少人通过网络看到了“活力28”，为这家濒临倒闭的企业输了氧。
“推己及人嘛。
”工厂准备免费送出一些洗衣液，在自己有力量时，也帮助一些人。

短短24小时，万仲统共收到85封邮件。
有的写自己是极度穷苦的家庭妇女，也有贷款上学的大学生，还有人洋洋洒洒几百字，为“活力28”直播间拟了一份建议策划。

万仲并不担心如何识别邮件所述情形的真伪，“只要留下明确清晰的地址，我们就会把产品发过去”。
85封邮件终极发出了55个快递。

他把这当作一种回馈。
在这之前，“活力28”曾有一次标错价的情形——直播间3公斤和5公斤的洗衣粉每款多卖了10元，共计售出约23万单。
后来准备退回差价时，“居然有一些人说不想退这笔钱。
”

“这是何等的信赖啊。
”万仲回顾。
他不喜好那种“割韭菜”式的直播，也谢绝学习套路化的流程，以为“随缘”才是核心。
而个中最关键的是，“把直播间的不雅观众当人看”。
他负责回答直播间评论区的每一句话，就像是村落口闲聊的大叔。
在采访中他无数次重复，“我能体会到他们的善良”。

“大家喜好我说话的风格，我平时便是这样。
”万仲回顾过往，以为是自己的经历造就了诙谐和淡定。
过去53年，他当过7年兵，做过保安，开过针灸诊所，学过装修的各种工种。
40岁以前，他读宗教、哲学和传统文化书本，广泛的知识让他面对直播间形形色色的问题时，能保持一种平和而又镇静的态度，“什么都能接两句”，不让话落在地上。

人们喜好这个不一样的直播间，以为它“佛系”“慢节奏”。
一些年轻的网友表示乐意和“老头”主播谈天，会每天定时不雅观看直播、写“晨报”“”、乃至有人提出想“来工厂事情”。

万仲也负责在直播间里科普，这并不是一份大略的事情——比如洗衣粉包装工要站在生产线末端，用两只手提起洗衣粉口袋。
“自动包装冲下来，压力都是5斤10斤的，一开始做的人累得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

许多年轻人扛不住如此高强度的体力事情，陆续离开了。
“所以为什么我们整体的年事层那么老，是由于只有生活压力大的中年人才乐意来。
”万仲说。

从9月12日开始，截至9月24日上午，工厂副总经理胡文忠向本中青报中青网确认了目前的业务额：共计3000万元。
依据万仲的说法，一袋9.9元两公斤的洗衣液能挣1.3元，利润并不高。

有一种声音希望，“活力28”能够扩大产能，为大家供应更多的产品。
胡文忠听到这些建议，却并不打算立即采纳，“一方面，增设生产线须要有繁芜的流程和手续”，另一方面，“泼天的富贵”之后，产能过剩大概会成为新的问题。

“如果不是流量，根本就没人认识我，”万仲以为这只是一场巧合，自己是一根火柴而已，“企业直播带货肯定是个趋势，多种成分匆匆成下，我只是被大家看到了”。

回顾过去两周的爆火生活，万仲以为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他的生活并没有因此发生改变。
直播间里，他是那个专注又风趣的“活力28老头”，直播间外，他还是那个喜好打八段锦、乐意和人唠嗑的53岁大叔。

“热度总会过去，我们也会逐步回归到正常的事情生活中。
”万仲说，“留住这个品牌，我们只问初心，尊重结果”。

演习生 牛益彤 中青报中青网 杨杰

来源： 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