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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0元报班学纸扎00后的爱好越来越「阴间」了

编辑:[db:作者] 时间:2024-08-25 02:38:27

从7月20号开始,每个周五晚上,她会赶到北京高铁站搭上去往唐山的列车,在一小时的旅途后抵达住下。

8000元报班学纸扎00后的爱好越来越「阴间」了

周六早上,她会再坐一小时的汽车到隔壁榛子镇。
如此波折的旅程,只为学习一门传统手艺。

听上去有点骇人——纸扎,一种为亡者吊唁祈福的手工艺品。
没错,便是那种老式喷鼻香港胆怯片里给一代人留下生理阴影的纸灯、纸屋子、纸扎人……

学费是8000块,不限课时,直到出师为止。

X是在小红书上搜到“老北京纸扎收徒”帖子的,她挺意外,有100+条评论都在咨询收费和学习情形。
顺藤摸瓜,她找到了从事殡葬行业十余年、祥成瑞纸扎铺的老手艺人马良。

虽然人在唐山,但马良拜师学的是正宗老北京手艺。
这里须要解释,南南北北的纸扎手艺有很多流派,叫得上名字的,福建梧塘纸扎、江西铜鼓纸扎、山东曹县纸扎、湘西凤凰纸扎……而遗憾的是,在北京街头已经找不到传统老北京纸扎了。

在35岁的年纪,马良想着,不能让师爷传下来的手艺在自己这里断了,也没抱什么希望,他在社交媒体上发起纸扎班授课。

神奇的是不少人来询价,他们来自天南海北,由于各种不同的缘故原由。
有人纯挚对花花绿绿的纸扎工艺感兴趣;有人是经历了亲人去世的悲哀,想亲手制作一些纸扎品吊唁;还有位宠物殡葬从业者,学纸扎只为日后专门做宠物用品。

当然,这个中有不少年轻人,尤其是有外洋留学背景的人,X便是个中一员。
这门老手艺,究竟有若何的魔力吸引到年轻一代?

在8月的一个周末,“后浪研究所”也去了一趟榛子镇。
新青年试验场,体验派聚拢地,这一期的“WOW人类”栏目,我们复刻了一遍X的路线,跟她一起,体验了一次周末纸扎经历。

一份“J人友好”事情

在北方,纸扎的两种原材料紧张有两种——粗的叫秫秸,细的叫苇子。
秫秸是一种去掉穗的高粱杆,用来搭纸扎的基本构造,苇子则用于细致的构造。

纸扎班的第一课便是从加工处理秫秸开始的。

挑起一根弯弯曲曲的秫秸,烤火,把弯的部位烤直了。
再接着,比对模型尺寸,折出4个千篇一律的框儿。
如此,4个框儿嵌套在一起,就能搭出个“瓶儿灯”的雏形。
这盏灯是在“送三儿”时利用的,老北京话里讲,是在出殡前的一晚为亡人照路。

马良用大拇指在一根长秫秸上抠出几个暗号,便于之后弯折。
秫秸的手感说软不软、说硬不硬,新人上手,总是欠妥心发小或大了力,要么掰不动,要么折断了其他枢纽关头,一根秫秸就这么废了。
要常年做这行,他特地留了长指甲。

X有点犯难。
看着同行学员Y飞快地折完了一根秫秸(当天只有他们两位学员),她尴尬地笑了笑,“怎么我就掰不动呢?”

“您那美甲,那完了。
”马良调侃。

一上午的授课,劈秫秸、烤秫秸、掰秫秸,其实是个体力活。
这让我想起长白山老师傅开设的木工班,那也曾是都邑白领们扎堆的“精神调理地”。

“木工,我也想去学过。
”聊到木匠,X回应了我这句联 想。

很多东西她都想学,各种各样的手艺吧。
她的兴趣很广泛,虽然大学本科是理工科,但平时喜好拍照,投了几幅作品申请外洋纯艺术学位竟然就中了,“也不知道他们看上我什么了。

至于为什么末了在浩瀚选择中相中纸扎,那完备是机缘巧合。
这个隧道的北京人,在还不知道红白事为何物的年纪就常常去家门口的纸扎铺子躲太阳,看着里面摆设的“工艺品”,喜好得很。

在伦敦留学期间,她养的小猫去世了,为给宠物办葬礼,她浏览了不少伦敦贩售的宠物棺材,“都很丑”。
以是最开始她在小红书上搜的是“棺材”,想学着做好看的骨灰盒。
没搜到,又搜“绢人”,地点在怀柔,驾车去也要一个小时。

末了,大数据把她引向了纸扎。

她已经连续来唐山学习了三个周末,一贯在重复练习基本功。
“老师讲得很细致”,她说。

在我这个生手看来,马良的讲解确实相称详细,因纸扎确是一种风雅的工艺。

他讲,秫秸和苇子存放办法不同,如利用苇子,定要先用水洇湿,冬天温水、夏天凉水,用布蒙一整晚。

等到下午学糊纸,他还讲,普通作画的宣纸并不适用于纸扎,应利用一种毛头纸、唾沫葛、电光纸等几种不同的手工宣纸,这种纸韧性很高,不遇水完备扯不断。
而当时用来糊纸的喷鼻香糊也不规范,是粘性不敷的化工产品,只能做“平替”演示用。
正儿八经的,该当用面糊,可这里没有锅炉,没法动怒,只能偷一回

他又讲,糊纸这活儿看似大略,要贴平却并不随意马虎,以中指拾起、抚平,不能有一丝褶皱。

用时兴的MBTI说法,这是一份“J人友好”事情。
每一步都要做到完美。

但另一个现实是,当代工业化早就渗透到了老纸扎行业。
如今,在淘宝上随便就能买到打印的纸扎,轻易实现复制。

现在马良紧张依赖接订单为生,纸扎的客单价在几万到几十万不等。
前两年经济形势好的时候,接一家富人单能赚60-80万,内含各种大体积的建筑物、人物、动物,做完一单一年不愁。

但近几年明显订单量减少了——今年最大的单,30万,也仅一份,包括“一楼二库”(指纸扎的屋子和库房)根本规格。
至于剩下的小单,也只有几万的零头。

接轨当代化

“这样的盔活儿,以前我师傅瞥见都是要打回去重做的,绝对弗成。

在开班的前一天我们参不雅观了马良的家,他家存放了不少纸扎成品或半成品,都是他糊的。
桌上放着不少明器,兵器、乐器,连墙上挂的古琴装饰也是纸扎的,均是仿真程度极高的。

个中就包括这盔活儿(成品组成前的小部件),能看出纸面有凹凸不平的褶皱。
按传统来说,老手艺人糊纸,每盔一层就要在纸半干不干的状态下熨烫一遍。
每一层都要熨平,成品才会真的光滑无痕仿若真人肌肤。
省略了中间步骤,纸扎品质也就不那么完美。

马良说,自己虽想坚持师傅教导的所有步骤办法,但在商业贩售上难免有这种“降本增效”的时候。
只要不影响末了呈现的整体风格,有些能省的就省了。

但不论再怎么省,高度仿真也是必须做到的——这是纸扎的灵魂,也是北方纸扎的风格,强调等比例还原物品。

此行我见过的最大纸扎品是马良铺子里绿紫色相间的灵亭,以及一匹“高仿马”。
它和真马比较大概1:1.2,停在那里维妙维肖,真像是从徐悲鸿的画里跑出来的。
而这还不是最大的,倒回60年前,老北京铺子乃至能扎出一个等比例还原的牌楼。

马良讲了一段逸闻趣事。
在慈禧太后去世时,大臣们烧了一艘长度18丈的船,上面的楼、建筑、人物全部按照古建筑等规制作。
而那年北京冬天河结了冰,有官员上书说害怕老太后渡不过冥河,等来年开春,又做了这么大一只船重新烧了去。
“实在呢,是给大臣们贪污留出空间来了。

到当代依然如此。
纸扎被不少人称为“暴利的行业”,一只纸扎动辄几万,可工匠们究竟在里面投入了多少韶光精力?又很难量化。

行业冷落后,马良接过最大的单反而是来自影视道具组,他师傅就接过87版《红楼梦》里秦可卿出殡的祭品,《如懿传》里的丧葬道具则是出自他手。
自然,过去几年影视行业还是有钱的。
他乃至给一位民国将军设定的影视剧做了一架大坦克,是角色生前最渴望而不可得的当代武器。

近几年影视行业的冷落也波及了道具组。
最近某个剧组找上马良,想做一白一青两个大狮子。
马良负责发问,“葬礼是个什么身份等级的人?”对方回,古代宫廷人士。
马良又回,如果这样,那该当搭一青一黄。

这涉及到“老例儿”,古代纸扎有非常详细的规章礼制,黄色只有皇宫能用,青色必须加官进爵才能用,至于白色,压根不存在。
他以为对方须要修正设计图纸。

等他报出2万的价格后,对方就消逝了。
又过了一段韶光来问5000能不能做,谈崩,再也没了音讯。

89版《红楼梦》里的狮子

在马良的纸扎库房里,我见到最多的还是大型的车子、屋子、票子三件套。
转了一圈后我们都围住了门口的银行,上书“用不完的银子”。
对我们这代年轻人来说,这确实是最美好的祝福。

他继而先容到,北方纸扎流派都是大物件,南方流派才善于做小巧的物件。
实在,东西越小巧越不好做,这意味着要还原物品本来面貌,也须要更丰富的细节。

2019年6月,法国人用中国纸扎在凯布朗利博物馆举办了一场名为“极乐天国”的艺术展就展出了各种小巧物件,展览还被巴黎艺文指南“Sortir Paris”评为今夏巴黎十大必看展览之一。

除了传统龙头狮头外,展览上还能看到西式别墅、中式茶楼、红酒西餐、火锅点心……这些“阴间”物件也开始和当代化接轨了,乃至还有iPhone15,包含充电头、耳机等五件套,相称知心。

说不定在未来还会更与时俱进,涌现Vision Pro这类电子产品?彷佛在淘宝已经能找到打印的版本了。

爱的寄托

那么马良有没有接过什么奇葩的纸扎哀求呢?

我预设了各种千奇百怪的答案,但实在,马良能回顾起最新潮的物件便是自行车。

他接过一个订单,给过世老人做一辆自行车——老爷子生前最爱收藏自行车。
头一次接到这样的需求,他满街不雅观察,花了不少韶光研究自行车的构造。
糊完往后,自行车放在墙边,老远看和真的一样,推着都能走。

我问,“那干这一行还是须要美术功底的吧?”马良重重点了点头。

他也接到过不少类似的订单,收音机、汽车、摩托车、三轮车,须要重新研发。
遇上生前喜好文玩字画的,就做文玩字画,喜好养鹦鹉的,就做个鹦鹉,还有个不幸白发送黑发人的家庭,父母由于孩子喜好打游戏,哀求扎个游戏机出来。
再来便是宠物去世了,苦主希望扎两只小猫陪伴她,附带一只猫爬架。

“不管是什么东西,实在都是一种寄托的形式。
”他说。
随着时期不断变革,要把特定的东西“捎”给特定的人,自然是要把他最喜好的东西送给他。

这个过程实在也是在安慰生者。
只要还有一代又一代的思念须要寄托,这门手艺就不会消逝,马良是这么以为的。

附近中元节,我讯问清明、中元、寒衣的差异,才知道按古老的讲法,清明和寒衣均是为祭祖,中元节七月十五则是鬼门大开的日子,街上到处都有无主的孤魂野鬼。
那这时候街头烧纸钱,是不是有一种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觉得?

在来纸扎铺之前,或许由于港台胆怯片的影响,纸扎在我心里一贯是一门“阴间又猎奇”的手艺。
但实际走来,这里也就只有一个通俗俗通的工匠铺子,和一个生平悬命的老手艺人。
要说玄学的讲法,还真没那么多。

21世纪初,马良想学纸扎时,他也仅仅把它看做一门能在唐山安身立命的手艺,即便家里人到现在都武断反对,这不是个“好营生”,“我干得再好,他们也反对”。

所幸,年轻人的不雅观念在改变,不少年轻人乐意继承这门传统手艺,不远万里赶到唐山上课。
在他们心里,关于殡葬礼俗的旧有桎梏已经没那么沉重——纸扎也只是新殡葬行业里的一个分支,他们在做的都是一样的事情,帮助生者为亡者寄去思念。

《寻梦环游记》里展示了墨西哥的亡灵节吊唁传统,这虽然是个关于死活的节日,却显得格外欢畅有趣。
在他们心里,亡者一贯都没有离开,他们活在生者的影象里。
如果末了一个人都记不得他了,他才算是真正消逝了。

而纸扎——承载着生者对亡者的影象,究竟也是一门关于爱的艺术。

本文来自微信"大众年夜众号“后浪研究所”,作者:许嘉婧、薇薇子,36氪经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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